牛鞭花起名思乡美文父亲的赶牛鞭

文：张兴旺

图片来源网络

记忆中，父亲的赶牛鞭有多种材质。有时候是柔韧光滑的柳树枝，有时候是质地坚硬的杜梨枝，有时候那生长在漫山遍野的年青酸枣树也会被父亲砍下来刨光做赶牛鞭。但不管是何种材质，其用场都是要无情地抽打在我家老黄牛的脊背，亦或是我的小腿。所以，从小我对鞭子的敬重甚至超过了父亲。我知道鞭子一落下，父亲的牛就会乖乖地沿着犁沟或陡峭的山坡砥砺前行。我也知道，只要父亲的牛鞭在回家后被突然拾起，那我的“好运”定会莅临。赶牛鞭，是我小时候最深刻也最惧怕的记忆。

父亲身材矮小但脾气很大，发起火来就像天空打起的雷。有时候我被吓得不知如何应对，就哆哆嗦嗦地东躲西藏。当然，最令我惧怕的其实是父亲那一直被立在牛房门前的赶牛鞭。这鞭子总是在父亲犁地或放牛之前被拾起，然后搁在父亲除了扛犁头的另外一个肩膀上，父亲一天的辛苦劳作也从此开始。在每年四季，那鞭子总像起早贪黑的闹钟一样汇报着父亲的行程。赶牛鞭就像是另外一个父亲。

农忙时节，母亲总会把饭做好留在灶台上的大锅里，而后就忙里忙外做着许多活计。父亲也总是在劳动之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又一声不响地给累了的牛添草倒料。为了让父亲能及时吃到饭，我总会在院子里边玩边去瞅一瞅牛房前的角落，我知道只要父亲的赶牛鞭已经坚毅地站在那里，我就可以大声喊父亲快吃饭了。不过，只要看到这赶牛鞭在，我就立马变得规规矩矩。至少要做个样子，不要犯父亲的忌讳，否则可能在悄无声息中，牛鞭一落下，我腿上也就会像老黄牛一样多出几道痕。这痕，定会在我身体上停留很久，让我永远记着成长的路上要规规矩矩。

当然，父亲不是个鲁莽粗暴的人，他的鞭子总会落在相应的时间和地点。比如，家里的牛走上地头，却偷懒不使劲；比如，在关键的时刻，牛没有为抵达目标而向前迈一步；比如，我们兄弟姐妹谁没有按照父亲的严格要求而妄图投机取巧。那时，父亲定会毫不留情地拿起鞭子狠狠一抽，我们都会听话地朝正确的方向走。

记得我小时候吃饭坐炕沿，端着饭碗吃得寂寞，就用两条腿前后摆动，踢着炕沿下方的土墙。土坯墙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我觉得异常开心。可当我的笑容还没有在脸上绽放，父亲的鞭子却已经落在了腿上。我那凝固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僵硬，眼泪汩汩地流进了饭碗。而父亲只是冷漠地说了声，你觉得吃饭的时候可以踢腿么？是啊！我再也不敢这样做了。夏收时节，我抛弃了场院中的麦子偷偷溜到邻居家看《还珠格格》，雷声骤起、乌云密布，可我还沉浸在小燕子机灵古怪的剧情中痴傻疯狂，当一粒粒麦子被雨水携带流向远方时，母亲的眼泪挂在脸颊，父亲的赶牛鞭抽得我两腿发软，我疼得哇哇大哭……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做事三心二意了。在学校因为不想写作业，欺骗了老师，父亲知道后二话不说，赶牛鞭啪啪响起，我隐忍着泪水不敢流出，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欺骗别人了。

许多时候，看到牛回家脊背上的缕缕印痕，我就会暗暗痛恨父亲的残忍。可父亲每次回家后连饭都不吃却先要给牛饮水添草，还要用扫帚细心整理牛身上的毛。就像一个注意形象的翩翩公子细致拾掇自己的头发一样，父亲把牛毛梳理地油亮油亮。牛安详地咀嚼着口中的草料，和蔼地看着父亲，还时不时会用头蹭父亲的胳膊，更好像懂得父亲的照顾和抚慰。而我，就不同了。我总感觉父亲好像很少关切我们和母亲，除了许多时候的大发雷霆就是长久的沉默不语。我和姐姐，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一鞭子抽得呲牙咧嘴。然后就心惊胆战地迅速做家务，安安静静地学规矩。

至于父亲坚硬的赶牛鞭，给了我多少正确的路，我已记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后来，父亲的牛已经不用下地了，父亲的赶牛鞭也被搁置在了门前的角落，落满了灰尘。我还知道，后来我背起行囊外出求学，而后整天忙忙碌碌地做着许多工作，为了回报父母的付出，为了家庭的柴米油盐，我狠命地赚钱赚钱，很少有机会回家看父母。总是在电话里听到母亲嘘寒问暖的关切，也总是在父亲的电话里感受到和蔼细腻的关怀。那赶牛鞭样的坚硬在父亲的词汇里已经很少有了。父亲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和蔼可亲，似乎他自己突然从一个坚硬的战士变成了一个怯懦的伤员。我知道，岁月留给父亲的一定也像角落里的赶牛鞭那样，是诸多的灰尘，还有被冷落的孤独。

前段时间，父亲的腿疼病和腰疼病有些严重了，我总是在告诫他要注意休息，而他总是笑笑，说他得动，他能动就是在给我们减轻负担。我抑制不住心中的牵挂，便驱车迅速赶回了老家。打开家门，父亲摇摇晃晃地担着两小半桶水要去饮他喂养的牛，手里还拄着一根被风雨侵蚀得变了色的木棍。我心疼地快速接过了父亲肩上的担子，父亲手中那根腐朽的木棍也跟在后面蹒跚前行。我回过头，看了一眼那曾经健壮伟岸的父亲，他的身材，矮小的像一棵小树，而那手中显然拄着的拐棍，竟是那根常常催赶在我和牛身上的，坚硬的赶牛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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