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车的老陈
武山湖国家湿地公园 朱佩兵
老陈今年七十三，五十多岁开始便在我居住的小区门口一棵老香樟下支了个摊，修自行车。他皮肤黝黑，身材敦实，眼睛放出的光极温和，耷眉，一脸的古铜，阳光在血管里沉淀成一丝丝的红瘢，皱纹里有风霜染就的沟壑。埋头修车时，细密的汗珠不时从他头顶上顺着纹路往下淌。他手艺精湛，再难的问题到他手上都能迎刃而解，周围的人们早已忘了他名字，习惯喊他 “修车的老陈”。他是一个普通人，在熙熙攘攘的城市街头微如草芥，但他身上却常常闪现出与众不同的人生智慧。
画画
老陈的工具箱除了修车必备的铁钳、锤子、钣手等工具外，还有一个简单的画夹，常年夹着一沓白纸。有顾客时，他埋头修车；没生意时，便坐在椅子上拿起画夹全神贯注的画画。画的多是人物，画的对象有的是街头行色匆匆的过路人，有的是他的顾客，也有学生和老人。人物众多，画得惟妙惟肖，十分逼真，一点不亚于科班出身的职业画家。
街头修自行车是油污满身的体力活，而画画是一种高雅的爱好。这两者却在老陈身上完美的组合在一起。
“你是怎么喜欢上画画呢?”一次我在修车的间隙好奇地问。
“我的基本功是文化大革命时练就的，那时天天画大字报。”他挠了挠头：“我满六十岁的时候，空下来，常想，我的一生难道就这样过，只能修车？难道就不能追求点其它东西？我觉得要改变一下自己，老了，再不改变时间就不多了。年轻时我会画画，就把画画这事重新捡起来吧。”
“人还是要不断学习的。我买了很多书，边看边练。现在有人在我面前一晃，我就能很快抓住他们的基本特征，描蓦出来。”老陈黝黑的脸在阳光里笑得十分生动，脸上的皱纹欢乐的游动着。
“上了年纪，钻研画画，不觉得是一个苦差事？”我好奇。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有兴趣的，就不会感到苦。美术这事，真的不要很多学历，要的是兴趣和悟性。”他眼里闪着光。
“你还是一个有追求的人。”我连连点头。
“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高贵的追求，我只觉得人生在世，除了生存以外，还要专注一项东西，这样的人生才有滋味。”老陈说。
看着他握着画笔粗糙的手，我的眼前浮现出杭州的“外卖小哥”雷海为的影子。在《中国诗词大会》第三季中他一路杀出重围，最终勇夺冠军。老陈和雷海为有相似之处：身在低处，却心在高处。
我想：人之所以为人，除了动物学上的意义，更重要的恐怕在社会学上的属性。因此作为社会学意义上的人，除了眼前的“苟且”，还应当有“诗和远方。”
老陈和雷海为一样，有自已的“诗和远方。”
知足
前些时，小区下水道被车压坏，污水横流。最近，社区牵头，进行了整修。过道边增加了新的台阶，人车分流，在过道的边缘还种了多种绿色植物，植物长得正旺，生机勃勃，过道一天天变得美观整洁起来。
一天早晨，我上班，刚到楼下，就见老陈推着工具箱，准备出摊。到过道的尽头，再往下便是台阶。我顺手帮他抬下台阶。
“社区考虑还是不周，当初要是修成坡形多好，那你就方便了。”我指着台阶说。
“这就不错了，已比过去美观多了，好走多了。人要知足。”他笑容满面。
“这台阶能改善一下不是更好？人人像你这样知足，社会就进步不了。”我反驳。
“知足又要知不足。对我来说，在修车和画画技术上的追求，要知不足，不断精进；对生活就要知足。”他把工具箱摆端正，回过头望着我：“人在社会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改变的，这就要改变自己的心态。你看，我在这里支个摊，能养活自己，身体好，睡得香，虽不大富大贵，但我知足了。我觉得人对生活要有友好的态度，不要抱怨太多。”
“有很多人就是不知足，贪得无厌，最后身败名裂。”老陈边说边用手指轻轻敲着工具箱。
老陈的话，触动了我的心灵。
我想起莎士比亚的话：“没有什么事情是好的，或者坏的，但思想却使其中有所不同。”人生难免会遇到困境，与其在抱怨中应对，莫如改变心态，用主动作为去化解困境。
我想我身边诸多比老陈境遇好得多的人，整天看这不满意，看那不满意，怨天忧人。他们真要学习老陈知足豁达的生活态度。生活的幸福有时取决于思维的宽度。
城管
城管大会战是我们这个城市一项常态化的工作。我常在报纸上读到小贩和城管对立的新闻。
“你这摊城管管吗？”我问老陈。
“我这没事。但我隔壁这个花店就不一样，城管天天管，一些放到了街道的花经常被没收。”老陈笑眯眯的：“也许城管知道，现在修自行车的人不多，把我赶了，市民生活不便。我们的城管还是蛮讲道理的。”
我想：我们这个城市的城管可能有他们自己的处事法则，对老陈这样与市民生活密切相关，又对城市形象破坏不大的小摊小贩能够有足够的包容。
一个城市的城管有温情，我们这个城市才有温情。
孝道
一天小区里鼓乐齐鸣。巷口停了一溜豪车，车上都扎着白花。领头的是一驾礼炮车，炮口对着长天，时不时的鸣一下，焰火呼啸着冲上高空绽放出绚丽的花，极威风。
走到老陈的摊边，我听到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正与老陈说话。
“李三的老娘出世了，这个李三真孝道，把老娘的后事办得这么热闹。”老者很羡慕。
“孝道个鬼，这个李三，老娘在世时，看不到他的影子，现在又弄得这么有排场，老娘又看不到，有个鬼用。”老陈说：“趁父母在世，多陪陪父母才是真孝道。”
“有道理，有道理。”阳光从树叶上照下来，照在老者眯缝的脸上。他坐在椅上，点燃了烟卷，喃喃自语：“我儿子也好长时间没回了。”
我想：在我们的周围也总是有些人，常常在父母最需要的时候不在身边。他们总是有太多的理由和借口不回家探望父母，压力太大、工作太忙成为最常用的托词。常常看到有的子女只是等到父母远离他们而去的时候，才想到欠亲人的实在太多，但是却已经没有了补偿的机会。
老陈的话启示我们：孝是经不起等待的，尽孝要趁早。孝道更不是一种形式，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而是趁父母在世时善待父母。
来源：武穴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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